我必須承認在看過中醫之前自己一直存在著偏見，總有中醫是落後、不科學的印象。話說我第一次看中醫是因為無名指脫臼(請見脫臼人生)。檢視傷勢的是一位接骨師。端詳傷勢後，我以為他就要施展"神技"了，想不到他卻說:「先照個X光片吧」。我有些驚訝，不知何時中醫也玩起這一套了。接骨師審視手中的X光片，看在眼裡，這景象其實蠻突兀的，有些類似外國人穿唐裝那樣的感覺。他的技術很不錯，手指一下就接回去了。若要我想像死而復生是什麼感覺，我猜大概很像骨頭接回去的那個瞬間吧。處理脫臼部位對於中西醫應該都是輕而易舉。讓我驚訝的並不是這個，而是後續的療程。
在這復健的療程中我做著一些五花八門的治療。中醫診所都有種裡頭裝滿各式草藥的燒瓶，不停的冒著蒸汽。其中一種治療是用這蒸汽蒸薰受傷的關節部位，與熱敷很類似。還有種用艾草做成，約五元硬幣粗的棒子，點燃後會像香一樣慢慢燃燒。有種治療就是用這艾草棒燃燒的熱度去薰烤受傷的部位，算是前種熱敷的加強版。除了前兩種感覺比較傳統的療法，還有電療與紅外線。接觸到紅外線的部位感覺熱熱麻麻的，算是介於電療與熱敷中間的治療。坦白說我不清楚每一種療法的個別功效，但整個加起來就是有效。事實上，無名指是我唯一恢復到100%的脫臼部位。雖然拿無名指與肩膀相比有些不公平(肩膀聽說是最容易脫臼，脫臼後也不容易好的部位)，但手指復原到我分辨不出脫臼前後的差異卻是事實。除了上述的治療，我也因為腳踝扭傷而嘗試過針灸。實際上針灸與我的想像差很多。針灸大概是為了刺激穴道，做這種治療時醫師多半要尋找一下穴位，因此針插進去後醫師多少會轉動手中的針。奇怪的是我只有皮膚感受到針的存在，醫師在尋找穴位時肉體完全沒有感覺，好像皮膚之下一片空洞，肉體不存在似的。
然而真正讓我拜服的是中醫治好了困擾我許久的鼻過敏。這鼻過敏是在國二時因一次感冒久治不癒造成的。沒得過鼻過敏的人大概很難了解這種病的痛苦。鼻過敏死不了人，但只要一接觸到過敏原，例如冷空氣或灰塵，就會讓你狂打噴嚏＋狂流鼻水。不僅擤鼻涕的聲音很擾人，鼻水狂流有礙觀瞻，鼻塞時更是無法思考。嚴重的時候每天都會用完一整包衛生紙，一到冬天，苦日子就來了。期間也常去看耳鼻喉科，但吃了藥症狀就減輕，不吃藥就復發，從來沒有根治過。(所以感冒真的不要拖，兩三天還沒好就趕快去看醫生，一但拖到兩個禮拜就會變成過敏性的鼻炎或咳嗽，處理起來付出的代價更高。)某次回診看手指傷勢，醫生把脈時問我
「你是不是有鼻子過敏的毛病？」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一整個嚇了一跳。她究竟是怎麼知道的？光憑把脈就可以知道這一切？當時腦中滿是問號。
「其實只要換個環境，例如說到國外，就可以不藥而癒。不過吃藥吃個半年也可以治好，如何，要不要試試看？」
醫生的提議很誘人，多年來為了鼻子不知看過多少次醫生了。心想也不差這一次，反正最多就跟以前一樣，就當被騙算了。於是就這樣答應了。之後每個禮拜都來回診一次，把脈診視身體狀況。意外的是，醫生是依據當時的身體狀況來開每個禮拜的藥，因此每週拿的藥其實都不相同。我還拿過很奇怪的藥，記得有次拿到的藥竟然是藍色的，心中不免懷疑這到底能不能吃。在磨藥時我看到他們放進一種藍色的礦物，大概是因為那種礦物吧。Anyway，遵照醫生的指示吃了半年，果然完全根治，之後沒有再復發過。這些藥都是有健保給付的，能夠以如此便宜的價格就將這頑疾治癒，我只能說自己非常幸運，能夠碰到像她這麼高明的醫生。不過我竟然愚蠢到忘了記下她的名字，我只知道她是中國醫藥學院畢業的，後來到長庚去了。以後看病時能不能再碰到她，就要看緣份了。
看診時醫師常與我簡單說明中醫的概念，我才發現之前對中醫真的有許多誤解。我自己對中西醫的看法是，兩者是有關人體運作的不同知識體系(用孔恩的話來說，就是不同的典範)，而且各有擅長。西醫在乎病徵，注重現象，而這與西方的科學態度一致。西醫問的問題主要是這病會有哪些病徵？如何由病人的病徵來判斷所患的是哪種病？西醫的治療手段比較偏向運用藥物將病徵壓抑下來，而復原主要是靠人的自癒能力。有些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感覺，例如頭痛就開頭痛藥，什麼地方發炎了就開消炎藥。(不過人的自癒能力若真的那麼可靠，那為什麼會有慢性病？)而中醫則不把頭痛或發炎之類的視為病，而僅是背後病因所引起的現象。這病因通常是人體狀態的失衡，因此中醫的著眼點在於改變這失衡的現象。與西醫相比關心的東西比較內在，這也與東方的文化相符。當然上述這些過度簡化了西醫，我只是想強調中西醫在看待疾病時態度上的不同。此外，在嘗試過中藥之前我對中藥都有藥效慢的印象，但實際吃過之後發現吃下藥後的一個小時內便會立刻產生作用抑制症狀。不過中藥目的在於改變體質，因此需要較長期服用。而且藥能否產生效用與當時的體質息息相關。在治療鼻過敏期間曾經感冒過，然而在平時能抑制過敏現象(打噴嚏流鼻水)的藥，在感冒時服用卻完全沒有效用。在這情況我只得回醫生那去，她告誡我這藥在感冒時停止服用，並且又開了另外的藥給我，在感冒好後才又繼續鼻過敏的治療。從這邊可以知道中藥的目的完全不在於抑制症狀，否則平時可以抑制打噴嚏流鼻水，感冒時應當也可以才是。我很難想像中藥會有類似西藥的成藥，因為中藥的處方必須依照個人體質而開。
中醫科不科學其實是個很有趣的問題。我自己的親身體驗是中醫確實是有效的。哪種藥具有何種功效，應當是長期大量的經驗並系統化之後所累積的結果，我相信這過程是科學的，差別只在於中醫對於人體的認知不同。在中醫裡有脈象、穴道、氣血這些概念。脈象的存在不證自明，否則我們無法解釋這麼多從古至今這些根據脈象所做的成功治療。聽說脈象有二十幾種，之前國內有個研究團隊在做診脈的機器，但當時他們的機器只有辦法判斷出兩種脈象。而一個有足夠訓練的中醫師竟然可以只靠手指就能判斷二十幾種，實在是不可思議。穴道應當也是存在的，否則針灸是針假的嗎？但氣血對我來說就是個很模糊的概念。氣血究竟有沒有辦法觀察的到？此外，對於脈象或穴道這種實際存在的東西，西醫是有否有個與之對應的概念或自己的一套解釋？若沒有，我認為西醫的研究者應當要把它找出來。我猜在將來中西醫可能會融合成一門學問。
老祖宗的智慧博大精深。對於中醫，我只能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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