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六年,對科學的關注與熱情轉到課業範圍內的數理化。要進行這三方面的課外閱讀,最直接的方法是看高中課本。這六年我對於數學的喜愛是一直持續的。大約國二的時候看完了高一數學。光仁國中部的學生好像只要前五個學期平均88分以上,就可以免試直升高中部。直升的名單三月就公佈了,因此到九月開學有整整半年的時間可以爽。多虧了這半年,我升上高一沒多久就把高中數學都唸完了。推導是都看得懂,題目也都會算,但其實那不過是會「符號操作」罷了,並不是真正的理解。

那時是會算微積分了,但我並沒有回到三年前在天文學卡住的地方繼續往下讀。因為化學科展的關係,從國二開始我的關注有很大一部份轉到化學這領域。光靠課內的知識去理解科展的實驗步驟是不夠的,因此在做實驗的同時我也從高中課本開始看上去。後來看了大學普化,還有一點有機化學。可是一路唸上來的過程中,總會有通則外的特例,要靠記憶的東西變得越來越多,疑惑也越來越多。若要形容的話,就是有種「搔不到癢處」的感覺。我隱隱約約意識到,如果要解決心中的疑問,還是得靠物理。因此大概在高二時,我就漸漸轉到物理這方向去了。

當初在數理化三科中,我對物理的興趣是最少的,因為它不像化學實驗會產生顏色的變化等等這般容易讓人看得見摸的著的趣味。會開始花時間在這上面只是因為在化學上碰到的問題最後還是需要物理解決。所以我現在會走上這條路,其實一開始不是因為真的很喜歡物理,而只是因為我需要。高二時買了Holiday的普通物理學,是我買的第一本原文書。但本人的英文是爛到一個誇張的程度,唸的進度非常非常慢,花了一整天搞不好還看不到兩頁,最後只得作罷。雖然很有決心但還是敗在英文上頭,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國一的生活過的挺愜意,也交到些好朋友,但國二開始事情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其中之一是換了班導。他對我們的學業要求很嚴格。這點我沒有意見,但我對他老是把「君子」、「無恥!」之類的東西掛在嘴邊要求我們感到非常厭惡。我一向很鄙視滿口仁義道德的人,因為這些人通常說一套做一套。班上的氣氛因此很壓抑,隱約中有股無形的制約存在。不論是學業或是美術我都感到非常乏味。有時在高中數學課本中看到對於同樣的問題有比較快、比較根本的解法,就會跟旁邊的同學說。那個時候很單純,並不知道在旁人眼裡這樣就是愛現,況且別人對這種事可能也沒有興趣(實際上是都沒有興趣)。或者別人來問我問題的時候會說「這很簡單啊」之類的白目話,也不知道這樣會讓人覺得很臭屁。這些影響一直持續到現在: 除非別人問起,否則我絕不說自己的學歷還有其他豐功偉業,若真得說我也是盡量輕描淡寫模糊帶過。我並不想被人認為高不可攀或難以親近。我知道自己很特別,但同時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

這三年我發生蠻大的變化。國一時我蠻幽默健談的,算是班上的開心果。但從國二開始,不知是因為大家的心智有了些變化而會開始意識到些什麼,我說的話有時在同學眼裡被認為太口無遮攔而刺傷別人。印象很深刻的是有次老師跟某位同學說他家裡打電話來,我想也不想的就問是家裡有人死了嗎?才剛說出口我就非常的懊悔,萬一真是如此該怎麼辦?再者,別人告訴我的祕密我也藏不住,漸漸地別人也不跟我說內心話。慢慢地我變得沈默寡言,因為多說多錯沈默是金。總的來說,我在國中時算是比較邊緣的人,不過並不是因為功課方面被人排擠,而是因為做人太失敗太白目了。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我內心也覺得跟大家格格不入,好像被放到外星球上。大家都講著我不懂的語言,而他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上國中後通車時間比較長,六點之後才到的了家。因為這樣看不到卡通,也因此對電視喪失了興趣。從那之後就非常非常少看,而且不知為何很討厭綜藝節目,總覺得很無聊很浪費時間,不明白究竟有什麼好笑的。(後來還是因為老婆愛看,所以才一起跟著看,不過我只看康熙來了)。不過很遺憾的,同學聊的話題往往是昨天的節目內容,還有某某某的專輯等。不知道這些訊息很難與同學插上話。同學感興趣的東西我覺得很無趣,而他們也不了解我喜歡的東西。基本上,國中同學對我的印象大抵是「不正經」、「愛亂開玩笑」、「色」、「聰明」、「臭屁」。不過稍微熟一點的朋友而且比較敏感的人知道真正的我與這些表面印象差很多,但我內心在想什麼則難以理解。

高一是這六年來比較快樂的時光。班導是個剛從美國回來的留學生,不過看上去卻帶點流氓味,在光仁那封閉保守的環境中他是個異類。因為他是美國回來的,所以帶班級的方式非常開放自由。他希望我們可以自己管理自己,但小毛頭怎麼會懂這種事?只要老師不在,絕對是鬧哄哄的一片無法無天,玩牌聊天看漫畫談戀愛彈吉他唱歌。把我們不喜歡的課任老師氣走也是常有。周末過後的星期一班上的桌椅絕對是亂七八糟,地上也是一堆垃圾。有時我們還會在教室裡吃火鍋。別的老師視本班為混亂與墮落的淵藪,而班導也因此遭受到很大的壓力。我們(有時)會收斂只是不想讓班導難做人罷了。不過後來回憶這段往事,卻覺得這其實才是高中生該有的生活。

班導讀的是理科,他發現班上有些人有理科的天分,便在放學後教我們稍微深一點的物理(不收錢)。跟大家一起學這些東西我是很興奮,但內容對我還是太簡單,總是感到很難滿足。其實在這六年我一直希望有個人可以擔任mentor的角色,跟我說「你現在的程度大概在這裡,那你接下來可以讀什麼什麼...」,這樣我會少去很多摸索的時間。不過很可惜並沒有,但他算是比較接近的。

高三最重要的事就是準備聯考。我其他科的成績其實都不錯,唯獨英文特別糟糕。在小學上英語課的陰影一直跟著我,上了國中也不見起色,隨著年級漸漸升上去,我的英文成績也慢慢掉下來。升上高三時,我的英文成績幾乎只在及格邊緣了。剛升高三時,一度還有逃避的心態,想說用五科去拼人家六科。(我們那時要考國英數、物理、化學、三民主義。一科一百,總分六百。)但看了歷年各校系錄取分數後我就領悟了,要上台清交成政這種好學校,一科都不能放掉。有了這種覺悟後,我就開始認真面對英文了。除了平常的準備進度之外,我還每天多加三小時專門準備英文。就是買本閱讀測驗,每天規定自己做個幾回,碰到不會的單字就背起來。總之,我決定要把以前逃避掉的通通補回來。

每天多花三個小時聽起來很簡單,但做起來可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特別是我本來就有為準備聯考排了一般的進度,現在又要在這裡多擠三個小時出來。別人休息的時候我不能休息,別人睡覺的時候我不能睡。這樣搞幾天還撐的住,持續下來則是苦不堪言。我本來就沒有期望成績可以忽然有起色,雖然第一次段考成績還是一樣難看,但還是選擇繼續下去。這樣實行了五十幾天,第二次段考成績還是沒有起色,一點點都沒有,那時真的非常難過絕望,我不懂我的努力去哪兒了,那時是差點要放棄了。高二跟我一起做科展那位同學(張同學)英文一直很好。聽了我的煩惱,他說如果我這樣就可以考的跟他一樣好,那他唸了六年英文不是白癡嗎?於是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四十幾天,忽然發現成績好像有點起色了。已經不在及格邊緣徘徊,而在七十到八十之間。後來又上升到八十到九十,真的是非常感動,因為上次英文上過八十,根本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

雖然達到了自己認可的成績,我也沒有因此而放鬆就是。張同學跟我打了個賭,賭他聯考英文會贏我十分以上。我不認為自己可以贏這賭局,但沒在怕的就賭下去了。這樣的進度一直持續到聯考前。最後他只贏我九分,要他硬生生第把那句話給吞回去實在是太痛快了。我記得還有上高標,實在是太神奇了,這在開始準備聯考前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那個時刻,我實實在在地體會到,超越自己究竟是什麼滋味。這是我意志力的一次勝利。高二的班導對於學習的比喻很貼切。她認為學習就像把石頭丟到湖裡,在堆到夠高之前都沒辦法察覺湖裡究竟發生什麼事。在石頭沒露出水面之前只能一直堆,但只要堅持,石頭終究會露出來。我非常認同這段話。

不過有件事讓我蠻不愉快。有另一班也是理組,因此把我們班當成假想敵。在準備聯考那段日子大家會留在學校晚自習,我與張同學、還有一些朋友會利用放學後到吃飯前的一個小時打橋牌轉換心情。湊不到四家我們會去其他班問有沒有人要打,但也沒有強迫別人玩。大概是某次我們去了那個班找牌咖,我們這樣的行為就在他們的班會上被提出來批判聲討,還要班上同學不要跟我們來往。之前就聽過在他們班會中我被提出來討論,說要多注意我成績的進步之類的。我不過是按自己的計畫唸書,分數也照我計畫的提高本來就是理所當然,根本不值得驚訝也沒什麼好說嘴的。他們在背後對我的成績議論紛紛就已讓我背脊發涼,現在打個橋牌還要被他們公幹,他們那班的人簡直是瘋了!不過我們也不是省油的燈,直接去找該班班導嗆說我們今後不會再踏進他們班一步。

在準備聯考時發生一件意外的插曲。在我還是國高中生的年代,周人蔘還很吃的開,旗下的電動遊樂場很多。那時的遊戲不像現在那麼老少咸宜,大部分是射擊、格鬥、或是冒險類,需要快速手腦協調。大家放學後去打個一兩道是稀鬆平常(難怪我交不到女朋友,淚~)。台北車站大亞及新光三越後面有好幾家電動玩具店,遊戲多機台也多,是我們經常聚集的場所。那時蠻羨慕讀成功高中的學生,因為離台北車站超近。不過電動遊樂場裡頭常有賭博性電玩,是警方大力取締的對象。店的外頭都會張貼「未滿十八歲不得進入」,不過你我都知道這跟很多法律一樣只是裝飾品,根本沒人在管的。

應該是在高三下的第一次段考完,中午放學後我跟張同學想去打個電動輕鬆一下。打到晚上六點多差不多準備回家時,店裡頭忽然來了好幾個警察,其中一位還荷槍實彈,背了好大一把步槍。當下研判情勢不妙立刻拔腿閃人,結果被警察攔下來:「少年吔你想去哪?」

我跟張同學被抓就算了,問題是他女朋友也跟我們一起來。她沒什麼在玩,大部分只在一旁看,真是池魚之殃啊。她爸是軍人,家教想必甚嚴,而且也不清楚她家人是不是知道她其實有交男朋友,我真是不敢想像她被帶回警局後,一切攤在陽光下會有什麼後果。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老祖宗的智慧實在太高了。Anyway,就這樣我們坐上警察的廂型車,被帶回中正一分局了。

中正一分局的前身是台北市議會,就在忠孝西路與中山南北路的交叉口,一棟圓形的建築,現在好像變成台北市政府警察局了。被帶回警局後迅速做完筆錄,還要我們拿著一個板子靠著牆拍照。仔細一看那塊板子寫著「春風專案第X號,XX中學某某某」。挖勒,不就是在電影裡的犯人會拍的照片嗎?拍了正面跟側面後,還要我們打電話回家。我爺爺接到後...

爺:「你好,請問哪裡找?」
警:「我們這邊是,(加重音強調)」
爺:「中正一分局?!請問出了什麼事嗎?(緊張)」
警:「請問貴公子現在應該在哪?」
爺:「現在應該在學校晚自習啊...?」
警:「晚自習 ?!在電動玩具店裡晚自習勒!」

我操!幹他媽的死警察嘴巴有沒有這麼機掰這麼賤啊!是要害死我是不是?拎爸考完去打個電動放鬆一下是招誰惹誰了?!真正大尾的不去抓,抓我有屌用啊!接著我們就到了大概是以前議事堂的場所。裡面的學生從建中附中到莫名其妙聽都沒聽過的學校都有,非常精彩。之後有某位大官在台上訓話,屁些什麼我當然是不記得了。直到晚上十一點爺爺才趕到警局把我領走,回家一路上氣氛都非常凝重啊。

到學校後我也不敢問張同學的女朋友回家後究竟發生什麼事。啊,想到就令人害怕啊。我們三個討論該如何處理,因為警察局有可能通知學校,特別是他們在警局裡如此慎重其事。與其在警察通知校方後,導師跑來找我們興師問罪,我們決定在事情爆出來之前自己先告訴她。我們可是比李慶安有骨氣太多了。班導聽到後當然是既驚訝又生氣擔心,但警局後來好像沒有通知校方。警察似乎是演了一場很逼真的戲。

雖然在事情發生的那個當下我們都以為要完蛋了。然而事隔多年,如今回想起來卻對被警察抓過這事感到非常驕傲,是個很有份量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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